Friday, January 03, 2014

阿姑与南洋姐Ah Gu and Karayuki-san: 琵琶仔(3 of 4)

1992年,陈鸣鸾在口述历史中心访问了年轻时当过琵琶仔,当时已经70岁的何桂棉,20年后,由周雁冰整理,发表在201248联合早报上,是当年的阿姑和琵琶仔的生活写照,也印证了James Warren所查阅的档案记录。


(牛车水沙莪街是华人妓院的大本营,人力车夫在妓院门口等着生意上门。NAS c.1910)

(牛车水丁加奴街Trenggaru Street有日本与华人妓院。NAS c.1914)

以何桂棉(艺名月小燕)的个案为例,她在广东顺德出生,6岁时被卖到有钱人家,却遭受到养母一家人虐待。日战时跟着养母等人先后逃难到四川、广州、香港,18岁时(1940年)转卖给龟婆,带到新加坡当“琵琶仔”,本来说好接客三年后就可以赎身,但因为日战结束后英殖民地政府不承认香蕉票,何桂棉必须多做两年,前后五年才回复自由身。

1940 年代何桂棉是新加坡牛车水德霖街Teck Lim Road当红的“皇后”,男人多、酒局多、慈善也做得多;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酒局一台接一台,住在德霖街琵琶馆的10号头房。德霖街在牛车水恭锡街(Keong Saik Road)和水车街(Kreta Ayer Road)之间,以前英国殖民地政府建立的“皇家楼”在翻新后保留为古迹。


(牛车水德霖街今昔,“皇家楼”在翻新后保留为古迹。2013

何桂棉称龟婆为阿姨,阿姨是广东番禺人,没有嫁人,手下有十多个会弹琵琶的琵琶仔。身为琵琶仔,生活都围绕在酒局和客人身上,晚上赴酒局到半夜,通常酒局设在客人住的地方,偶尔在酒楼和舞厅,有时候在公馆。公馆是男人打牌、消磨时间、吃鸦片的地方。何桂棉每个月至少帮阿姨赚两三千块,但自己一分钱也拿不到。当时也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想法,只觉得已经答应做满合约赎身,自己就应该尽责任帮阿姨赚钱。

何桂棉身为红牌阿姑,酒局也是最旺的,每晚穿着长衫(旗袍)和高跟鞋,打扮得漂漂亮亮,跑十多二十台。应付酒局就是坐在那里陪客人,客人打麻将,琵琶仔就在后面看,有时也坐在客人的膝盖上打情骂俏、唱唱歌、点香烟、递手巾等。
   
那个时候,酒局的收费一般是五到十元,过夜则是五十元,慷慨的客人甚至打赏一两百元。相对之下,当时一般的打工仔月薪只有六七元。

几乎每天晚上都有人来何桂棉的房间过夜,做红牌的好处就是可以挑客人,接的都是大老板,而且一个晚上只接一个。虽然如此,碰到凶恶的顾客,尤其是政府人时,就只好明哲保身,将就一下了。新加坡日战时期,何桂棉几乎被捉去当军妓,也曾被日本军殴打,庆幸能够死里逃生。

自阶级社会以来,美丽对女性而言是最有效的武器,因此有许多漂亮的衣服可以说是女人梦寐以求的。琵琶仔也一样,必须花钱打扮,才能够配合身份。何桂棉喜欢穿黑色蕾丝旗袍,配上鞋跟很高很幼的黑色高跟鞋。年轻时皮肤白皙,穿上黑色长衫高跟鞋,可以想象有多迷人!那个时候的旗袍都由固定的上海和广东师傅量身定做,大马路(桥南路)余仁生对面的张富记是何桂棉爱光顾的旗袍店。每天早上,何桂棉还坐人力车到丹戎巴葛的“怡莲”美发店去梳头,偶尔到Robinson Road的洋人美发店去“高贵一下”。

何桂棉做善事也同样不落人后,像广惠留医院、华南水灾、盂兰胜会等,琵琶仔阿姑都会齐齐出动,游说客人多捐款。当时何桂棉还和结拜姐妹歌伶卿卿,成立了一个叫做“菊芳”的组织。两个人做正副主席,连同三百多个姐妹,沿家挨户去卖纸花,筹款做善事。


(民间资助的广惠肇留医院。2011)

(舞女们为筹建南洋大学筹款。图片来源:南洋大学历史图片集)

何桂棉在26岁那年已经是自由身,存了点钱,也开始觉得自己老了,万一以后像其他老残的阿姑那样不再受欢迎,心里肯定会很难过的,于是决定从良,找个好男人嫁人,当时连嫁妆都是自己准备的,花了两千块钱在大世界詠春园摆酒,当晚连绵大雨,丈夫还以此为借口,没有出席自己的喜宴。

阿姨叫何桂棉把钱拿来买屋子养老,但别被丈夫知道,怕他会随意挥霍。阿姨说钱花光了,老年时会很凄凉的。果然,后来丈夫生意失败了,欠了一屁股债,何桂棉出面替他还债。丈夫遇上车祸,健康走下坡,意志消沉,流连赌场,欠下另一屁股赌债,她才让丈夫知道有屋业的事。那时大家都老了,何桂棉把房子首饰变卖,大家有得吃、有得用。这段婚姻维系了42年,直到丈夫去世为止。

(大世界咏春园是早年结婚摆酒的“胜地”)

整体来说,何桂棉能够脱离烟花巷的生活,找到男人陪伴一生,还有自己存下的一笔钱度过晚年,是一个幸运的例子。更多时候,一个妓女能够赚钱的只有十多岁到二十多岁那短短十年的青春期,二十多岁后就逐渐迈入残花败柳的阶段,如果不懂得好好利用这最青春的十年好好规划,以后的日子就会很难过。

女人肉体的美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年龄和白发对于阿姑和南洋姐是一个必须面对的严酷的现实。脸上长出皱纹,乳房开始下垂,大腿和肚子越来越肥胖等生理上的变化,使她们失去谋生的魅力,人客花钱买春,转移目标吃嫩草,对曾经风光过的烟花女子的心理是很痛苦的事。

那些没法摆脱卖淫的生活的“老”妓女, 只能继续为龟公龟婆做事,窝在低级妓院,在简陋跼促的屋子里重复着长年累月的工作,当她们无法赚取足够的收入时,就被卖到柔佛或马来联邦,在几个铜钱的交易下生活。至于那些患上传染病和性病的流莺,就只好自己走入不受警察与华民护卫司管制的烟花巷。

(位于今天的Bugis Junction的马来街(Malay Street)是日本娼寮街。NAS c.1914)

Sheik Madersah Lane离市区较远,是小坡Ophir RoadBali Lane之间一条不受管制的小巷,这里靠近海边(Beach Road),住着来自晋江及其他地区的船工苦力,是低级妓女的收入来源。因为有流莺出没,也成为男人打抢殴斗、谋财害命、私会党瓜分地盘的罪恶之地,Sheik Madersah Lane见证的是低下层人民讨生活的困境,以及在潦倒中逼近死亡的阿姑与南洋姐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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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omment:

Anonymous said...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
机缘巧合我在上世纪80/90年代有机会接触新加坡行行色色各阶层的男女老幼。
我曾听过 ’舞女‘ 和 ’交际花‘ 对 灯红酒绿 和 对人欢笑背人愁 的生活现实,也倾
听过 红灯码头 的 ‘泰妓‘ 面对种种 ’变态‘ 的哭诉,更有外来华籍 ‘女艺人’ 对种
种 ’不平‘ 控诉。
她们都同样为了生活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与青春使更多无耻的 ’伪君子‘ 得偿所愿’ !

看到附带相片中的位于 ‘大世界’ 的 ‘詠春园’,我感触良深,稚龄时多次随父母
在大世界这裡参加亲友的婚宴,上世纪70/80年代 ‘詠春园’ 搬到了大坡 ‘东方
戏院’ 楼上,我无数次在这裡午餐和晚宴。80年代初我在这裡办了长子的满月
酒席。依稀记得 ’詠春园‘ 于上世纪90年代搬到了远离市区的东海岸,我多次经
过,仅此而已!年前偶尔 ’心血来潮‘ 在网上Google了一下才发现 ’詠春园‘ 已
搬回 ’大坡‘ 多时,我多希望有机会回去 ’重温‘ 往日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