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September 28, 2012

与新谣邂逅:唱过的同一首歌(Xinyao)

…..,风儿轻轻吹过来,云儿就要走。有人想拉你的手,对你要挽留。来呀来,来了就要常相守。走呀走,总有相逢的时候。风儿轻轻吹过来,云儿就要走。花儿自开水自流,天凉好个秋。-----《天凉好个秋》

《天凉好个秋》是1980年代初的台湾民风歌曲,那时我和一群萍水相逢的“战友”九月入伍从戎,新加坡常年是夏,但以北半球的气候来衡量,算是入秋。《天凉好个秋》成为我们边left-right-left、边road march、边齐声哼唱的歌曲,从完全不会到倒背如流只不过是眨眼功夫,连军中的外籍同僚都会哼上几句。转眼间许多当年背着来福枪越野的壮士已经发福带球跑,当年的雄姿由我们的儿子传承。

青郊歇马拂吴钩,萍聚天涯共白头!比台湾民风歌曲迟些起步的新谣是1980年代校园风的代名词,新谣造就了巫启贤,夹着新谣歌手的名气,加入刘文正属下的飞鹰小组,与方文琳、裘海正和伊能静齐名。虽然飞鹰小组已经各飞东西,他们合唱一曲源自台湾青年救国团的《萍聚》,传诵至今。


(凭新谣闯出名堂,加入刘文正属下的飞鹰组合,努力窜红的巫启贤。

《萍聚》唱片的原唱李翊君说:“我本来是一个非常平淡无奇的一个小女孩,因为一首歌,我可以进入这个行业,我可以有一个这么美好的人生,所以对我来讲,我觉得它应该是扭转乾坤的一首歌。” 李翊君唱歌的年代,已经是新谣创作走入式微的时刻,不过年轻人聚在一起弹吉他唱校园民歌的年代还没结束。


校园民歌是1970年代末在台湾兴起的一股清新的潮流,它们摆脱了双秦双林的电影歌曲的模式,这股热潮持续到1980年代末。龙的传人、送你一把泥土、乡间小路、外婆的澎湖湾、童年、月琴、秋蝉、渔唱、恰似你的温柔等,造就了一代作词作曲人与民谣歌手。校园民歌在新加坡掀起一股新浪潮,弹起简单的吉他音符,填上青涩含蓄的歌词,聚在一起一唱一和,既抒发年轻人的心声,又满足年轻人创作的欲望

在那个台湾校园民歌影响深远的八十年代初,新加坡还经历了一场由当时的副总理兼教育部长吴庆瑞领军的教育大改革,从华校进入国民型学校,为仅存的少数华校与华校生画上休止符。这个年代的新谣歌手刚好是末代华校生,间接促使学生们自动自发,寻求自我认同,唱着新加坡年轻人创作的华语歌。多年来政府尝试通过词曲创作比赛、斗歌竞艺等来建立起国民意识,没有什么显著的成绩,反而是这阵新谣风在无心插柳下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问题,非但为我们制造了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快乐的回忆,也为新加坡的词曲创作人奠下往后进军大中华圈,从事音乐创作的根基。


(新谣随性单纯的起步,心想唱歌就唱歌。c.1980s,新谣30)

说新谣的起步青涩含蓄,是因为在那个纯纯的年代,歌手凑在一起搞创作搞演唱,所采取的是比较随性的方式,名利并不是首要考量。那时竞争意味不强,也不讲个人出位,不像现在就连幕后创作也要找经纪人,一起步就必须根据不同唱片公司和版权等法律程序划清界线。

那时,听新谣、唱新谣是莘莘学子最in的活动之一。1983年,裕廊初级学院的“地下铁合唱团”在学校礼堂举行第一场作品发表会,全场爆满,掀起新加坡本土音乐创作风潮。新谣歌坛响当当的巫启贤(18岁,裕廊初级学院)与黄譓祯的《邂逅》为新谣注入第一口元气,打入第三广播网(新传媒Capital 958的前身)流行歌曲龙虎榜,金榜题名26周,为由港台歌曲垄断的本地流行音乐市场争了一口气。


(校友龙小明能弹能唱能创作,她的《倦鸟不再》(1983年创作),收录在新谣合辑②《海蝶逐日》。人生是一连串的歇息与前进。只要希望不灭,短暂的停滞与歇息又何妨。c.1983

《邂逅》的词曲优美,黄譓祯神韵之笔,感情含蓄,如诗如画,教会我并肩同“行”原来还可以分手彳亍(Chì chù)。

(入暮的山途独有我彳亍/ 落红铿然显凄清/ 低吟起那幽阴的歌/ 歌声抖出了萧索
 歌韵隐隐飘荡入我波心/ 牵引我山游觅觅寻/ 邂逅你炯莹的星眸/ 颤动我翩翩入梦
 恒古隽永美丽的神话/ 莫非已降临此刹那/ 默望长空我深深祈祷/ 愿刹那化永恒典雅)


黄譓祯跟着新谣的没落一起告别舞台。多年以后,巫启贤与颜黎明以最简单的吉他伴奏,重新《邂逅》。2010

隔年,音乐与写作人梁文福在学校辩论会输了比赛,心情低落,写下《写一首歌给你》,开始他的音乐创作生涯。人美歌甜的颜黎明,以一首《我们这一班》成为学生情人,后来她的《青春一二三》和《月色同行》都成为时代金曲。1984年以卡带和黑胶唱片发行的第一张新谣专辑《明天21》,收录了当代新谣先锋如巫启贤、梁文福、颜黎明等的歌曲,销量5万张,轰动一时。

(当年的书城(Bras Basah Complex)是传播新谣的温床。c. 1980s,新谣30)

国家初级学院(1981年主办第一届自创歌曲发表会)、裕廊初级学院(包括巫启贤在内的地下铁)、新加坡工艺学院(水草三重唱)、华侨初级学院(雅韵小组)等都属于新谣歌手的摇篮,唱我们自己的歌。如果没有当年的新谣歌手潘盈、颜黎明、洪劭轩等人,或许今天的巨星如孙燕姿、陈洁仪、许美静、阿杜、蔡健雅等人必须走更长的路。


国家初级学院华文部同学主办自创歌曲发表会。1982

(义顺初级学院主办的新谣观摩会。c.1980s,新谣30)

追溯起新谣的起源,“南大诗社”功不可没。这群“南大诗社”社员抱着吉他,把心声化成首首诗篇,197884日在中华总商会展览厅上发表诗乐,数个月后,在南大文学院举办一场诗乐发表会,一炮而红。张泛(Ken Chang)是南大诗社的社员之一,1982年即兴创作了《传灯》。《传灯》在新加坡难以传承,却在长堤彼岸的华社中广泛流传,成为华人节庆的经典歌谣。


“新谣”这个名字的起源,或许可以追溯到由《南洋商报》主办的“我们唱着的歌”座谈会。那时台湾有台湾民谣,我们应该为自己所创作的歌曲冠上什么名堂呢?有一名女生抛出了“新谣”这个词汇,作为“新加坡民谣”的简称,从此锁定了“新谣”的命运。那是1982年9月4日。

新谣盛行时,凡是有新谣发表会,书城(百胜楼,Bras Basah Complex)挤满了来自不同学校的学子与在职青年,阵容浩大,蔚为奇观。买卡带支持新谣,不只是为了听听唱唱我们的歌,还包含了一股傲雪凌霜的豪情,让我们的歌谣、我们的生命传承下去。


(地下铁歌集,1985)


(水草三重唱。2010年,左边的黄元成心脏病发逝世,43岁。)

我的工院同学许寰森的弟弟许环良和两个同学组成的“水草三重唱”是一代校园歌手的代表。1987年,水草三重唱”摆脱不了文化事业的宿命,放弃校园歌手与工程师的身份,成立了海蝶制作公司,全心投入唱片制作,新谣开始从简单淳朴的姿态涂上脂粉。染上商业色彩后,曾经引发了一场新谣变质的争论。自此,新谣渐渐失去昔日蓬勃的风采。

多年以后,又再相逢,我们都有了疲倦的笑容。问一声我的朋友,何时再为我吹奏?

多年以后,对新谣的解读,是否依旧?

梁文福:“(新谣)是创新精神,无论哪个年代都需要有创新精神。”

巫启贤:“(新谣)的学生味道较浓,创作动机简单且单纯,想唱歌所以发表歌曲,后者(现在的本地创作)的创作动机是想出唱片、当歌手。”

巫启贤:“那时不求名利,只求跟好朋友在一起写歌、唱歌、生活。我们是学校里的焦点,因为我们跟别人不一样,我们在做一件别人做不成的事。我们背着吉他搭巴士到书城表演,连舞台也是我们搬出来的,然后上台唱歌,所以幕后是我们,幕前也是我们。”

(裕廊初级学院的“地下铁合唱团”。联合早报)

蔡礼莲:“那时唱歌很单纯、很简单,也很兴奋。”

梁丽励:“年青人太缺乏自己的歌曲,对文艺歌曲不能完全引起共鸣,而一般流行歌曲又渲染爱情,这些都不是年青人的生活全部,所以年青人通过歌曲表达自己的心声是很自然而又引起其他人共鸣的。”

梁文福:“我们接触一首歌词来说,如果在你心中唤起了你的一些记忆,或是引起了一些感情的波澜,他一定跟你过去的涉猎,或是阅读,或者是接触有关。”

吴若仪:“我真心希望我们的下一代,不要如歌词所“预言”的 “成千上万的人一夜醒来发觉,找不到爸爸童年痕迹”一般,找不到我们这一代人的“那些年”、“那首歌”和那些小故事。”

林丽平:“那些日子,我常靠着这些私下偷偷喜欢的歌,点缀寂寞的日子。因为当时的我,性格孤僻,比较少和朋友分享。.....感谢新谣创作人,让我们有宝贵的共同记忆,一起慢慢回味那些年,那首歌,那个故事。”

校园歌曲的出发点很简单,新谣的出发点也很简单,那是一段曾经由音符承载着成长的岁月,朴素的青春,简单纯净得无需修饰。最原始的真,却成为新加坡珍贵的文化音乐资产。对于无意间记录下的国家社会的变迁、一个时代的生活情感与精神面貌,蓦然回首,很感恩能够见证这个以心谣来谱新谣的时代,若有一天能重逢,愿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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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September 21, 2012

柏龄大厦-新加坡的缅甸城Peninsula Plaza: Burmese in Singapore

新加坡是个移民社会,三百二十五万新加坡公民,两百多万永久居民与外籍人士,五百多万人口聚集在六百余平方公里的小岛上,人口密度约每平方公里一万人,跟邻国马来西亚相比,两千七百万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86人。城市国家的难题就是“别让城市太拥挤”!

茫茫人海中,约10万名缅甸人居住在新加坡,约占总人口的1.7%,以百分比来说,确实是说多不多,但以10万群众而言,绝不是小群体。

柏龄大厦内的缅甸族群。2012

周末,市区内Coleman StreetNorth Bridge Road 交界处的柏龄大厦Peninsula Plaza人山人海,缅甸气氛格外浓郁。人潮虽多,但是都很有秩序,也没有大声喧哗,整体的感觉还是挺和谐的。

(柏龄大厦Peninsula Plaza人山人海,缅甸气氛格外浓郁。2012)

1970年代的柏龄大厦前身是Bata鞋店,1980年改建成高耸的建筑物。1990年,我在这里的国泰摄影购买了我的第一台Yashica SLR相机。曾几何时,柏龄大厦在慢慢转型,成为一站式的缅甸天堂。

在更早以前的年代,这里是殖民地时代建筑,后来称为暹宫(Siam House),属于陈笃生的后代。20世纪初,福建社群和其他社群一样办新学,暹宫便是道南学堂(1905)的学生上课的地方。


(前面的建筑物位于North Bridge Road 和Coleman Street的交界处,是今天的柏龄大厦Peninsula Plaza的所在地。后面的Armenian Church还历历可见。)

当年新加坡第一任驻扎官法夸(William Farquhar1819-1923 Singapore)面对“移民潮”所带来的人满之患,没法按照莱佛士心目中的市区蓝图来规划,后来还被莱佛士数落一番,上诉到东印度公司总部(加尔各答),炒了法夸鱿鱼。莱佛士委任另一位土地测量师Philips Jackson重新规划,将各族人士的居住地点划清界限(Jackson Plan),例如早期牛车水主要是华人聚居区,甘榜格南是马来人的地盘等。但随着更大波的移民潮相继涌现,无论是莱佛士或是Philips Jackson,相信都无能为力。倒是在顺应时势的潮流下,各族群各自找到自己的归依。柏龄大厦属于缅甸人的世界是其中一例。

(1823年的市区规划,直到20世纪末还可以看到当年的雏形)

当年的“人满之患”到底多严重?18191月底,莱佛士和法夸登陆新加坡,跟天猛公阿都拉曼商量设立贸易港时,岛民有约1000人(包括在船上生活的Orang Laut)。18196月,有一千人移民到新加坡,他们多数是华人。1821年,新加坡人口增至4727人,包括2851名马来人,1159名华人和29名洋人。1824年,马来人双倍,华人三倍。总数不及一万。今时不同往日,无从比拟。

缅甸食物一般口味较重,而且喜欢使用蕃茄酱、虾酱油、辣椒油、辣椒酱和咖喱粉等各种调味料,所以柏龄大厦的空气弥漫着缅甸食物酱料的味道,我们在新加坡,已经熟悉印度与马来邻居那种咖喱味,柏龄大厦内并不难呼吸,但对其他外地人,可能有些不适应,可是正是这种气息慰藉了本地居住的缅甸人的思乡情。看着他们口操熟悉的乡音,互相问候,场面温馨。



(柏龄大厦的空气弥漫着缅甸食物酱料的味道,正是这种气息慰藉了本地居住的缅甸人的思乡情。2012)

柏龄大厦内以缅甸文书写的店铺招牌比比皆是,因为有需求所以有供应,制造了无限商机,售卖缅甸食材,衣物,日用品等的小型超市、餐厅、旅行社、钱币兑换、邮寄中心等等。翁山淑枝是他们的精神领袖,是未来的希望。因此到处都可以见到翁山淑枝的照片。


翁山淑枝是本地缅甸人的精神领袖,是未来的希望。2012

根据邹璐的观察:“我甚至在货架的角落看到小型石磨和一小节一小节野生黄香楝树的树干,这是缅甸女人爱用的清凉防晒霜特纳卡,据说用黄香楝树干研磨的黄香楝粉有清凉、化淤、消炎、止疼、止痒、医治疔疮、防止蚊虫叮咬等的药物作用。在缅甸旅行时时常看到当地女子,无论年纪,都在左右脸颊上涂一块浅黄色,好像脸谱一样,就是将树干磨成粉,加水,直接涂在脸上而成,这是一种纯天然,散发淡淡香味的特色化妆,现在也有直接加工好做成粉末出售,只是不知来到本地的缅甸小猫们(缅甸人是有名无姓的,通常年轻女性称“玛”(谐音“猫”),意为“姐妹”,有地位或年老的女性称“杜”,意为“姑姑或阿姨”)还会不会使用传统特纳卡了。”

我倒对翠绿色的叶子十分好奇,在叶子上涂上一层乳白色的酱料,再放几粒灰褐色的小果子,卷起来就可以放进嘴里。一块钱三片,当时还想跃跃一试,后来想想年纪渐大,肠胃不比当年,怕泻肚子才作罢。后来问了缅甸籍同事Yar Tun,真的是不吃好过吃。



萎叶涂上一层石灰汁slaked lime,跟槟榔areca nut 一起嚼着吃,有些甚至加入烟草,俗称嚼槟榔betel quid。2012

那片叶子叫做萎叶(Piper betel),属于胡椒科植物,含在口中有一股淡淡的香辣味,去除口臭,缅甸男人喜欢涂上一层石灰汁slaked lime,跟槟榔areca nut一起嚼着吃,有些甚至加入烟草,俗称嚼槟榔betel quid。石灰属于碱性,槟榔则带酸性,槟榔跟石灰混合在一起有中和的作用。槟榔会使唾液变红,所以吃了满嘴通红,牙齿也容易被腐蚀。


萎叶Piper betel,属于胡椒科植物

这倒使我想起童年时见到头顶着“加章布爹”(Kacang buteh)的孟加里(印度人),他们也喜欢将叶子往嘴里塞,满嘴通红,原来奥妙在于嚼槟榔。

(当年头顶着“加章布爹”(Kacang buteh)的孟加里(印度人),也喜欢嚼槟榔,满嘴通红。c.1970s

Yar Tun说在缅甸乡下,萎叶是治疗肚子疼的土方,相当灵验。除了腐蚀牙齿、引起牙周病外外,缅甸人容易患口腔癌,相信也是跟嚼槟榔有关。嚼槟榔就好像抽烟一样,坏处多多,对身体健康百害而无一利,还是避之则吉。

想起台湾槟榔也曾经搞得沸沸腾腾。嚼槟榔生津发热,是长途司机提神的良方。但是当人们了解到嚼槟榔的弊病后,销量骤降。店主绞绞脑汁,花样百出,最抢眼的就是“槟榔西施”。公路边的槟榔西施(槟榔妹)穿着日益单薄,甚至上身只戴胸罩,下面短短的迷你裙,即使在冬季也是如此。台湾报界形容这些“美丽冻人”的女孩子穿着“清凉火爆”,“买一粒,送两粒”,过分色情,民众抱怨声四起。

Friday, September 14, 2012

从1949延伸......(三十二)泰麟之扒龙舟

挺喜欢这张爷孙三人站在河边的合照。那是八年前一个热呼呼的九月份,新加坡学校假期,一个星期短假开学后儿子就得考小四分流,许多家长已经在填鸭般地喂孩子作业作业加作业。那时作出这个真真正正地放假的决定,带着孩子们跟泰麟回乡(鹤山市沙坪镇维敦乡),有点违背潮流,也担心这个决定是不是影响了孩子们的一生。


(回乡之路:泰麟爷孙三人,大口墟沙坪河分流河边。2004)

结果似乎真的是影响了孩子们的一生,多年来他们根据自己学习的进度,在主流学校生活,对交友与参与国庆操的苦与乐的记忆多过一切,还问我为什么不给他们施加学业上的压力。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我更不希望见到的是他们拼学业成绩,过后就把书本求知丢弃一旁,忘了如何做人。其实第一次跟爷爷回乡就是最好的学习,走一趟回乡之路,知道我从哪里来,才能够为自己的下一程增添内涵。路有千百条,无需跟风,走同一条“大众化”的路。

照片背后那条沙坪河是西江的分流,西江源自云南,经鹤山、江门市区和新会,江门境内流域1150平方公里,腹地约一个半新加坡。照片是在“大口墟”一家地道的当地茶楼旁拍的,是从鹤山沙坪回泰麟的故乡维敦乡必经之路。

问泰麟这条河有什么特别的典故,比如浸猪笼之类赚人热泪的故事,泰麟说在他成长的年代,乡下已经逐步文明,浸猪笼之类的故事听淑意(泰麟的母亲)说过,但没亲眼见过。以前村中的大富人家娶妻也纳妾,有些妾侍比儿子还年轻,更加登对,所以才会发生儿子跟“二姐”(父亲的妾侍)私奔这回事,一旦被捉,审讯与决策都在祠堂进行,“浸猪笼”与否则由村中父老掌控。

村子里的祠堂主要用作祭祀祖宗,所以祠堂后殿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灵位,也收藏着村民的族谱,春秋二祭都在祠堂举行。祠堂也是议事公堂,举凡村中修桥筑路、打架斗殴,伤风败俗等事都在祖宗面前审定。

在泰麟成长的年代的乡下有“一三五七九”这个特色。所谓的“一三五七九”,指的是正月初一农历年,三月初三北帝诞,五月初五端午节,七月初七乞巧节,九月初九重阳节。

五月份“扒龙舟” 是大口墟这条河的特色。“扒龙舟”就是“划龙舟”的意思。别看现在阳历九月河水低,农历五月时西江水满,江水倒灌,河水接近河面,是端午节赛龙舟的季节。

鹤山的龙舟竞渡的习俗,有“初一起,初二忌,初三初四划出屎,初五初六船过基”,龙舟赛一般在初三初四两天进行,至于初二则是“冷静日”,禁划龙船也不准敲锣打鼓。龙舟的船身有72人的,叫做“大叶”,36人的叫做“小叶”,龙舟赛全程约一公里。维敦乡的大叶还冠上“七星”这个名号,表示是由该村七姓人共有的,并以北帝庙七星旗图案为图腾。由于大叶需要较多壮丁,所以有龙舟的都是有人力财力物力的大村。

龙舟赛全程约一公里。照片取自《鹤山文艺》

龙舟的船身是红木,也叫坤甸木制成的,必须埋在水底下才耐用,在水面上受到阳光曝晒,反而容易损坏。所以龙舟赛后,村民就将龙身埋在河涌的淤泥里,而龙头和龙尾则放在祠堂内,到了农历四月八日过后,择个良辰吉日,各村男丁云集“龙船埠”,把深埋河涌里一整年的蛟龙从河涌里捞起。当然埋在水里时间长了,红木吸水,重量会逐渐增加,吃水较深,所以一般上新的龙舟会比旧龙舟划得快。


到了农历四月, 挖起深埋河涌里 一整年的龙舟 。照片取自《南方都市报》

比赛开始,放鞭炮敲锣鼓,人头涌涌,夹在河边。主持人手执一尾生猛的鲤鱼,将鲤鱼抛如河中,取“鲤鱼跳龙门”之意。 鲤鱼向前游了几步,还会转过头来仿佛鞠个躬,然后才游开。难道鲤鱼也有人性吗?泰麟说根据他的观察,鲤鱼被养在缸里一段日子,活动范围狭小,可能已经养成某个定律,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回头。现在跳了龙门,不能脱离惯性,所以自然往回头,然后再转个身,看起来就像是给村民鞠躬了。原来如此,我不禁洒然一笑。

鹤山曾经是个水乡,出入小船摆渡,也带动了龙舟竞技。早在乾隆年间,鹤山已经举办大型龙舟竞赛。三夹腾龙,看龙舟最理想的地点是“三夹”,是沙坪河与古劳河的交汇点,河面宽阔,各路龙舟从三个方向划来集合,场面比起下游壮观多了。乾隆年间,鹤山县黄宝坑举人吴槐炳作《三夹竞渡竹枝词》十首,序云:“地名三夹,乡人竞渡之所也。每逢端阳前二日,士女骈填,笙歌鼎沸,香风影鬓飘拂于酒船板之间,沿河观者不下万人,洵太平盛世也。”


(当年鹤山三夹渡头,乘小船渡河。照片取自《江门新闻网》


吴槐炳,号石琴道人,《三夹竞渡竹枝词》其中两首写道:

西江潮退水平流,滑笏波浮浅浅舟。
两岸齐呼龙出水,逢逢鼍鼓响沙头。
(鼍:音桃,鼍=鼍龙,鳄鱼的一种,皮可以蒙鼓,叫鼍鼓。)

二五墟期龙在田,初三初四龙跃渊。
只期郎与龙争健,长在人间不上天。

端午节扒龙舟通常是以龙会友,十多个村落齐聚竞技,但也有“龙敌”这回事。所谓“雷雨奔腾三夹水,风云掩映七星旗”,维敦乡的龙舟屡创佳绩,最强的龙敌是越塘乡。所谓龙狮龙狮,有龙就有狮,越塘乡是鹤山狮的发源地,凭借着鹤山狮的霸气,扒龙舟也盛气凌人,越塘乡和维敦乡两条猛龙在龙舟赛相逢,必定使出浑身解数,甚至跟邻村约定出暗招,干扰对方,夺冠之路阻碍重重,好像看黑白片时代的《黄飞鸿》,精彩不在话下。

(赛龙舟,在河边为龙舟队打气。照片取自《南方都市报》

(赛龙舟,在河边为龙舟队打气。照片取自《南方都市报》

(赛龙舟,在河边为龙舟队打气。照片取自《中国鹤山网》

1940年代,在鹤山当教师的张光远在越塘乡撰写《晚步越塘大堤遥望渡口》诗云:

草软沙堤晚兴遒,夕阳渡口望中收。
千峰落日红于染,两岸青山翠欲流。
渐觉鸦栖村树暗,遥看帆影暮江秋。
平畴漠漠炊烟起,风送人归月满楼。

好诗好心情,当然两村人也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Friday, September 07, 2012

从1949延伸......(三十一)泰麟之观音会

农历新年除夕夜是热闹的,除了新传媒施展浑身解数,每一个除夕晚电台电视台齐齐出动之外,现在多了电缆电视,各家各台的跨年节目智取豪夺,转台都转到手软。至于牛车水年货市场人头涌涌,过了半夜,年货大贱卖,越接近凌晨越便宜,凑热闹的,捡便宜货的,臭汗交织,但大家都开心,人与人之间已经没有距离。

牛车水的跨年气氛不是现在的专利,在我有记忆的六七十年代已经与时代并存。曾经和泰麟从新加坡河畔附近的老家走到牛车水挤人潮,抖落串串记忆,提着大包小包往回走,到了芳林公园就恢复清静了。

大年初一凌晨,我们又从新加坡河畔附近的老家和左邻右舍一块儿散步到观音庙,再“借”了大香一块儿走回家。半夜三更,路上人少车马稀,香火闪闪,青烟缕缕,这段路走得格外悠闲。欠债不欠过年,心结也不拖过年,平时同屋共住所引起的摩擦与不快都在这一夜的说说笑笑声中消除了。咱们街坊邻里,一走就走了十多年。

搬到岛国的东部后,最初几年泰麟还会坐上车子,跟我们一同到观音庙去,为来年祈福。岁月催人,泰麟已经过了挨更抵夜的年龄,除夕夜到四马路观音庙变成老婆大人和我的常年活动,其中更大因素是一个怀旧的情意结。

(除夕夜四马路观音庙,当年的“大衾婆”已经换了另一批“新人”。2010

当年在新加坡河畔居住的时候,每逢观音诞,泰麟都会掏些钱给我母亲,到观音庙上香求平安。观音诞似乎特别多,一年有好几回。后来才搞明白从隋唐以来,民间广泛信仰观音。所谓的观音诞,是二月十九的观音诞辰、六月十九观音修道日及九月十九的观音成道日。至于农历正月二十六是另一个特别的日子,四马路观音庙大开“库房”,观音开库,让善男信女借红包讨个好运,平安吉祥。到了隔年同日,红包必须加倍奉还。


(早年的观音开库。NAS c.1976

观音开库:同样一颗心,换了活动人潮。2012

提起拜观音,泰麟说会馆还有拜观音的活动,追忆起来,1950年代的鹤山会馆是鼎盛期,会员整千人,妇女多数是大衾婆,大衾婆多数打家庭工,就是我们常说的妈姐。妈姐笃信观音,1955年由先贤李仲铭创议成立的观音会,专门为大衾婆所设,好让她们在工余心灵有个寄托,也可以通过观音会来维系乡情。当时负责观音会的是玲姐。玲姐原名任顺玲,人人都叫她玲姐。


观音会常年活动

成立观音会对大衾婆来说是件大事,由德高望重的玲姐亲自捧着观音娘娘到四马路观音庙开光,再请回会馆供奉。日后观音会的发展,可说是常理之中,除了上香礼拜外,信徒们开始组织投标福物以充作会务基金,简单的庆祝观音娘娘宝诞就这样逐步发展成为隆重的常年宴会。


(在会馆庆祝观音娘娘宝诞)

当年的妈姐共租用一间姑婆屋,神桌是少不了的。除了供奉观音之外,也供奉关帝和土地公,门外或窗口则供奉天神,祈求天官赐福,厨房则供奉灶神,农历新年前还有送灶神活动,大鱼大肉塞住灶神的嘴巴,好让祂在玉皇大帝面前说好话,接下来一年就可以不愁食用了。

(早年的屡屡香火中少不了妈姐。NAS c.1960

四马路观音庙建在闹市。为什么不选择较清幽的地方呢?泰麟认为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观音普渡世人,更应该身居要道,供奉在人人都轻易找得到的地方。回顾19世纪,早期华族移民多数集居在大坡与小坡,观音庙在小坡四马路(Waterloo Street)落户,确是合情合理。

(早期的四马路观音庙人山人海,是华人的心灵寄托。NAS c.1962)

四马路观音庙的全名是观音堂佛祖庙(Kwan Im Thong Hood Cho Temple),清朝光绪十年(1885年)蒲月(农历五月)由陈两成商号捐献土地建庙,1893年桐月(农历三月)重修。“南山上人” (李南山祖师)在建庙起便在观音庙弘扬佛法。

四马路观音庙落成三十余年后,李南山祖师还在如切观音堂创庙,地方是由已故信托人郑金泰的母亲于1919年捐献的。到了 1988 年,因为信众激增,原来的观音庙已在原址重建。

有需求才有供应,建庙的地点与人群的分布息息相关,四马路建庙期间,新加坡总华人约87,000人,居住在市区一带,到了如切观音堂创庙,华人人口已经超过160,000人,可以想象当时的居住地点已经向东部扩张,而且越行越远。


(1881年新加坡总华人人口约87,000人)

(1901年,20年内新加坡总华人人口已经翻了将近一倍,约170,000人)

194112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飞机空袭新加坡,四马路也挨了日军的炸弹,当时观音庙隔邻的房屋都被炸毁,整条四马路几乎被炸为平地,唯独观音庙逃过大劫,只被强烈的爆炸声震动了一阵子,庙堂的建筑物没有被破坏。人人都说是观音显灵,自此香火更甚。

现在所看到的四马路观音庙是1984年重修扩建后的规模。扩建后庙宇比原有面积增加了一倍。

(当年古色古香的四马路观音庙前,还有褐色帆布遮阳挡雨的三轮车。NAS c.1976)

(1984年重建前的观音庙。c.1980s)

(重建前的观音庙。2010)

虽然四马路大部分建筑物都经历过重建的阶段,不过这一带还一直保留着浓厚的宗教文化气息,单是观音庙外头缤纷的鲜花与香火摊,以及隔壁的兴都庙,已经成为四马路观音庙的经典。

或许是时候邀请泰麟旧地重游,老地方也许还保留着某些掉落的记忆。